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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當有人問:「茶要怎麼泡才好喝?」我的腦袋就會浮現阿基師在美食節目分享好吃義大利肉醬麵作法:「絞肉300g、洋蔥1顆、西洋芹1支、酒200cc、高湯600cc、月桂葉1片、番茄400g……,將蒜泥炒香,放入肉末炒熟。加入紅醬、番茄丁醬調味……。」我慣性直覺便脫口而出:3 g茶乾沖入150cc沸水,停留5分鐘。」但依照標準程序便有一壺好茶可以品賞嗎?其實泡好茶與做好菜有個共同法則:用心、反覆練習。

阿基師一搖鍋一動鏟,四下學問,驚艷的是做菜的節奏、色彩、鮮度、火候,當然最最重要的是他做菜時挑動饕客的味蕾與心情。所以泡茶不只講究技術、器具、環境、水源,處處真章,最重點是「自我短時間內的凝神」功夫,所謂台下十年功,台上一分鐘。

「泡茶」心法非常適用於「自己」與「內在我」相處。挑選一種喜愛的茶品,抓取適當的量,挑個順手的壺和杯,煮滾一壺好水,將茶葉泡到適當的時間。然後吸一口氣到丹田,沉澱出自信的思緒,緩慢的呼吸放鬆了交感神經,準備好的心情,與茶共舞。

泡好茶五個關鍵:茶葉品質、投茶量、泡茶器具、水質水溫、還有泡茶時間。其中,最容易被輕忽的就是水質水溫的部分。

單是煮水,已是學問,一如廚師對火候與食材的掌握,真功夫無所頓逃。

《茶經》裡也提到,水不可以煮老,一開始煮水時鍋子邊緣會出現小細泡如蟹眼魚眼,微微有水聲,稱為一沸,此時大概是攝氏85度;接著水泡漲大如湧泉連珠,水溫大概來到95度,為二沸,先舀出一碗水備用,這時開始倒入碾細的茶末,使茶水交融;最後茶水如騰波鼓浪沸騰,為100度,稱為三沸,此時放入的茶末已經煮出沫餑(沫指細小茶花,餑為大花),緊接著將剛才舀出的茶水倒入鍋中,叫作「救沸」或「育華」,這時茶湯已煮好,再煮,茶水會變老,不適宜飲用。煮茶的水與茶量,需看喫茶人數多寡而定,這項具量化的技術也是唐代茶藝令人玩味的地方,跟爆、煮咖啡有著相同玩味處。

其實能掌握水質、水溫的細節,相對就有足夠的敏銳度泡茶,本文所敘述的泡茶節奏當然可以輕鬆上手。

首先在茶桌上先取滾水,燙壺、杯等喝茶器具,再來放入約五分之一的茶壺量的茶乾,用滾水注滿壺後,蓋壺蓋,接著再以滾水澆燙壺身,欣賞茶壺上水痕被蒸發成水煙裊裊的蒸汽仙境,同時讓心回到對泡茶的溫暖與專注,看著壺身別無他想。

約四、五十秒後將茶壺內茶水倒入茶海裡,再分別注入聞香杯中嗅聞茶湯香氣,順勢倒聞香杯裡的茶水進品茗杯中,淺嚐嚥香,這一連串動作,茶湯已經降溫到適合入口的溫度。舉杯輕輕吸吮,茶水在口腔裡逗留數秒,順舌面入喉,甘醇滋味在喉舌間流竄,香氣上揚,滋味下沈,鼻腔留下茶山山頭香氣與製作發酵過程的記憶,喉頭、味蕾則彰顯著這泡茶帶來的喜悅。幾分鐘的清明,再回神,聞香杯中綿密的冷香,別是一番氣味在心頭。

過去人喝茶,一定具足茶壺、茶杯、聞香杯、茶海、茶盤或茶船等功夫茶器,像「樂活老人茶」般慢慢沖泡輕鬆聊,時間在指尖流轉,茶湯在口中清唱,情感在光陰裡交換。茶葉、環境、人、心情的交織,匯集成喝到好茶的幸福味。這茶與人的互動讓杯中的茶滋味回溯到大唐時代。

中國唐代有位茶人陸羽(著有《茶經》一書,當時人視為茶聖茶神),有次當朝御史大夫李季卿到臨准縣時,由於當代茶道很盛行,有人向李御史建議,請名茶師常伯熊來表演煮茶技術,季卿欣然同意。伯熊穿著正式衣衫,頭戴烏紗帽前來,盛裝表演,手裡拿著各式煮茶器具,口中述說著各地名茶,舉座佩服。煮好後,李季卿勉為其難喝了兩杯空有形式的茶湯。

又有一次到了江南,有人跟他推薦更知名的茶師陸羽。當時陸羽只穿著山居的便服,帶著慣用的普通茶器前來,坐下來又是常伯熊的那套「煮茶技術表演」。季卿心裡鄙視陸羽寒酸,加上煮茶形式了無新意,等茶一煮好,還來不及為所煮的茶作說明,御史大夫就命隨從拿200文錢給陸羽,打發他,為此,陸羽拂袖而去。陸羽此後深思,茶之道不當只是「煮茶技術」,應還有思想、文化、藝術等各層面的意義。

其實,整起事件最茫然的,不是茶技術或文化藝術的爭論,而是品茶者的「心情」還沒有準備好。

現今忙碌的網路世代,講究的不只是泡茶技術,還有閱讀自我的品茶空間。

備一只200cc的磁杯,跳開繁瑣的茶道器具,先以熱水燙杯,接著投入78顆揉捻紮實的茶乾,當茶葉開展如荷時,以鼻間嗅聞茶湯香氣,看著自己鼻息呼吐,回到呼吸,然後輕輕小啜茶汁,接著伸腰吐納後發現,喉已吻潤,胸破孤悶,氣息通暢,心中不平事盡向毛孔發散,渾身忘憂解煩,彷若上了機油的引擎,再度潤滑運轉,這一杯清香劈開社會雜沓,五臟六腑有著被一池青翠輕輕托住的安全安靜澄明的感覺。

如今人世難得,時間難得,惜一瞬間好茶因緣而改變生活態度的念頭更難得。給自己片刻光陰,手持一杯熱茶,「自己影兒月影」成三人,歌舞徘徊,享受著孤單的狂歡,驚豔茶所帶來的新生活觀。至於茶道中的繁文縟節已遠,如今,工作再忙,都要為自己沖一杯茶,覓一分忙裡偷閒,轉化心情。

但品茶另一重要元素仍是心情,如果忘了用心,千萬別泡好茶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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